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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音不晓得怎么姑奶奶至了西南便成了幺妹儿,也不晓得跟涂老幺有没有什么干系,但她也不大想计较,利着嗓子寒暄两回,仍旧是悠着小钱包,荡着水蛇腰往前走。
她原本并不是勤劳的姑娘,可昨儿个一瞧见这石板路,便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忆,还有悬而未决的预感。
预感在听见身后人迟疑的“阿音”二字时终于成了型。
阿音回头,见是一个不大高的男人,短头发很是精神,浅色西装材质尚可,下摆同袖口有些皱,倒不妨碍观瞻,五官平平无奇,一双眼倒是顶好看的,睫毛长极了,漂亮得不该长在男人脸上。
阿音心头一拧,拧上了眉头,问他:“您是——”
若是从前,她必定立马堆了笑,甭管认得不认得,上去便是一声爷,但她望着这人激动得略微颤抖的手指,同上下滑动的喉结,以及眼里隐约的亮光,总觉得他不是。
不应当是恩客。
那人听见她的话,眼神落寞地黯下来,吹熄了油灯似的。阿音盯着他的眼睛,忽然一句话便梗在了胸腔。
她伸出手,握着绢子在空气中点了点,又收回来抵着下唇,疑道:“是你?你是——”
瞳孔里的油灯又亮了起来,那人上前三两步说:“是,是。我呀,阿平!”
阿音琢磨了好一会子,才应道:“阿平?”
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。是有这么个阿平,从前同师父在南边儿时,他便住隔壁,广东仔,因说着一口鸟语总被几个坏小子欺负,阿音瞧不过眼,替他拿石头砸了几回。
阿音性子泼辣,又是个学本事的,小子们不敢大小声,便一窝蜂散了。
从此这个阿平便跟上了她。
阿音喜上眉梢:“这也许多年了不是?你怎么样,好不好?”
“好,好。”阿平低下头,扫一眼沾了些灰的脚头,这许多年他伶牙俐齿了许多,讲话也不大带广东口音了,可见着阿音,仍旧只有颠三倒四的一两个字。
“你呢,好是不好?”他将西装下摆抻了抻,努力遮掩一些局促。原本以为自己活得足够好,但见着阿音精致的旗袍,分毫不乱的鬓发,妖冶的红唇同白皙的脸颊,忽然发觉十来年的时光并没有改变什么,有的人仰视了,便是要仰视一辈子的。
“我呀,”阿音淡淡笑了笑,嘴角两边堆出小小的括弧,“好,也不好。”
人生四大乐事之一是他乡遇故知,然而在许多时候,久别重逢四个字,逢的并不是面前的旧识,而是被扔在记忆深处的自己。它将那人猝不及防地带到你面前,令你审视许多年的时光,借旁人的口问你一句——你怎么样,过得好不好?
答案通常是怅惘而迷茫的。若说不好,对不住春风得意的脸,若说好,对不住千帆过尽的心。
于是阿音便只挽了挽耳发,将故事藏在“好”与“不好”的停顿里。
所幸阿平也并未追问,全然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,将方才买的甜饼塞到阿音手里,又细细问了她住在何处,将她送了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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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音并未推拒什么,只到了巷口止住了步子,同他客气地道了别,又悠着钱包回了住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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